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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管:拿命换钱京西矿工被诊尘肺巨款被卷16个家庭生活难续苦等赔偿矿工
从市区出发，走过高速公路、国道，再进入盘山公路和碎石路，当车仪表盘上显示130公里的时候，一个个停歇的黑色矿区出现在眼前。
这里隶属于房山区史家营乡，曾经煤炭年产量占全市总产量的三分之一。
曾经有50余个大小不一、叫得上名字的煤矿密集地分布在山上，来自全国各地数不清的矿工一头扎进这里，采石、挖煤，年复一年。
2010年5月底，这些煤矿全部被关闭，矿工们从地下又走回了地上，只是此时的他们，躲过了塌方、躲过了透水，却没躲过生命的又一个厄运很多人成为尘肺病患者。
煤，让他们和他们的家庭变得富裕、体面，也让他们提前预知生命画下休止符时的具体样子。
两个月内，丽案调查记者走近16位患尘肺病后起诉到法院的矿工，听他们讲述那些与煤矿相关的黑色日子。
变迁
昔日矿区现已面目全非
2012年8月7日，北京市房山区史家营乡。
从市区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后，车走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，路的一侧几步之遥就能看见堆成山的煤堆。又颠簸了近半个小时，一块从山上滚落的巨石横躺在道路中央，想去前方的煤矿只能弃车步行。
目的地台西煤矿就坐落在半山腰上，经历了7·21暴雨冲刷之后更显得狼狈不堪。满目疮痍的山体，满地黑色的石块代替山路，延伸至山头，每走一步都觉得硌脚。
44岁的矿工赵明朝没走几步，就气喘吁吁，他叹了声气。执行法官张胜利听见了，问他要不要歇歇，“没事，都是这尘肺病闹得，要是碰上阴雨天，喘不上气的情况就更严重了！”
赵明朝出生在河北省保定市涞水县的一个小村庄。和大多数村里的劳力一样，为了生计，他17岁就到北京周边的煤矿打工，一干就是27年。
27年的矿工生涯，改善了赵明朝的家境，也给他带来了这场无法治愈的疾病。与其他15名昔日的矿工兄弟一样，赵明朝被确诊患有尘肺病，级别一期，伤残等级七级。
错落的石头路凹凸不平，人走在上面不得不张开双臂掌握平衡，不到500米的路，赵明朝和法官走了近半个小时。穿过一扇写着“打击非法封山育林”的铁栅栏门，再爬过一段山路，台西煤矿空旷的厂区终于出现在眼前。
红黑相间的彩钢房破损不堪，用白漆写着“安全生产”标语的二层小楼曾经是办公区，如今已空无一人。
楼旁边是已经被水泥封上的矿口，它的前面搭着一个简易的雨棚，干草和动物粪便四处散落这里已经被用来放养家畜了。
赵明朝站在楼前，点了支烟，重重地嘬上一口，“又不见人，这救命钱啥时才能有着落啊！”
无奈
16名矿工打工多因生活所迫
家庭贫困、想多挣点钱改善生活，是16个人选择当矿工的主要原因。和赵明朝同一期被查出尘肺病的其他15名矿工，大部分来自四川和河北的偏远农村，都怀揣着美好的梦想远离家乡，来到煤矿工作。
家住四川省资阳市雁江区中和镇瓦盖村的黄炳林是家中的独子。家乡人多地少，光靠种地仅够维持一家三口的基本生活，他一直娶不上媳妇。
1998年，经老乡介绍，黄炳林来到房山的矿上挖煤，最少时一个月也能挣一两千元，比在老家种地半年都多。黄炳林打定主意，等攒够了钱，一定要娶个中意的媳妇。
2003年，同样抱着“改善生活”的梦想来到台西的还有赵明朝。
赵明朝一家四口人，他的妻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，医药费每个月都是一笔很大的开销。为了支撑家用，赵明朝不得不出来打工。在来“台西”之前，赵明朝还曾经在几家不同级别的煤矿干过。
所有工资除了勉强维持生计，赵明朝全部寄回河北家中，然而每个月仍然入不敷出。
“那时候儿子、闺女都还在读书。”赵明朝回忆，为了供儿女读书，他开始到处借钱，一开始只是几笔小数目，到了发工资的时候还能凑一凑还给邻居，直至儿子高中毕业。
“这孩子头一个大学通知书是中央财经，他没有去，就是考虑到家庭困难，上的石家庄经济学院。”赵明朝一跺脚，拿着小本子，又跑到村子里挨家挨户去借钱。
“儿子大学毕业的时候，家里的外债已经将近16万。”打开记账本，如今已经50多岁的赵明朝摩挲着已经卷曲破损的纸张，轻声地说着，“我就为了还债，为了家里才上这儿来的。”
“刚开始的时候，上一个班一块九毛钱，一个月下来能挣100多块，拿到工资时乐得跟什么似的！”赵明朝笑着回忆起20多年前来房山挖矿的情形。
2003年，偶然间听老乡聊起，台西的工资比国有的煤矿高很多，半信半疑的赵明朝辞掉原来的工作，来到了“台西”。
与赵明朝同岁的李长平，来自四川省资阳市乐至县。2005年10月份，他经工友介绍来到台西煤矿干活，当时31岁。此前他在工地上做小工一天才能挣15元，但到了煤矿，一个月就能挣1000多元。“我也介绍过周围的人去矿上工作，但是他们害怕出事故，怕死不敢去。而我家庭状况不好，不去没有别的办法。”
艰苦
每天井下工作12个小时
除了办公楼，两排破旧的彩钢房孤零零地矗立在矿上，这里是昔日的员工宿舍。绕过门口遍地都是的动物粪便，走进这些布满蜘蛛网的宿舍，空啤酒瓶以及锅碗瓢盆散落一地，每个屋里只够放下两张上下铺的床，赵明朝说，这是工头们等矿上管理人员的宿舍，工人们那边要10多人一间屋子。
宿舍里没有暖气，也不准生火，矿工们冬天只能靠自己买的电热毯勉强取取暖。到了夏天，太阳烤着薄薄的屋顶，屋子里闷热难耐。“反正一天也睡不了几个小时。”黄炳林说。
井上的生活条件艰苦，井下工作也异常繁重。虽然挣得多，但工作强度也非一般人能承受。李长平回忆说，他们每天早上6点半下到矿里，要到晚上6点才能出来。中午就在矿洞里吃早上带进来的午饭，大小便也是随便找个地方解决。
一天12个小时，一个月30天，没有固定的休息日，因为干一天就有一天的工钱，矿工们谁也舍不得浪费一点时间。他们每年都要从正月初八一直干到腊月十八。一年到头，也只有春节才能回趟家，和家人团聚。
矿井里的工作环境很是恶劣。打岩石、挖煤使得井下的烟尘特别大，帽子上的探照灯一晃，空气中灰尘颗粒清晰可见。“矿下一干起活来哪儿哪儿都是煤尘，面对面连人都看不清谁是谁，砸着、碰着是常事儿。”赵明朝说。
在矿下，工人们基本不戴口罩，嘴里、鼻子里、耳朵里全是煤灰。“干完一天活出来，牙是白的，嘴是红的，其他全是黑的，大家谁也认不出来谁！”赵明朝一边比划一边说。矿工们都将这时的自己形象地比喻成“大猩猩”。
没干多久，他们就发现自己吐的痰是黑色的，但谁都没在意，只顾着挣钱。那时的他们确实不知道，每天吸进的这些煤尘，终有一天会堵塞住他们的肺。（下转a11版）
丽案调查工作室是以孙慧丽的名字冠名，是《法制晚报》的特色品牌栏目，作品挖掘的是案件背后发生在当事人身上的感人故事，是国内首个以此题材做深度报道的法制专栏。
协办单位：
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
北京市人民检察院
8月7日，几个小时的路途后，矿工赵明朝再次来到矿上。找不到负责人，他站在矿上的制高点，闷头抽起了烟
摄/记者郭谦
丽案调查工作室
栏目主编：孙慧丽
栏目记者：胡相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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